那场雨下得真大，檐角垂落的雨帘模糊了整个世界。我蜷缩在堂屋的竹椅上，望着八仙桌上裂成两半的青花瓷碗，喉头哽着枣核般的酸涩。
这碗是奶奶的陪嫁。今早我偷吃供桌上的桂花糕时，衣袖扫到了它。瓷片坠地的脆响惊醒了午睡的奶奶，可当我慌乱地抓起扫帚，却听见里屋传来沙哑的声："别动，当心扎手。
雨声中，奶奶扶着门框颤巍巍走来。她布满沟壑的手抚过裂纹，像在抚摸婴儿的胎发。"我小时候也摔过碗。"她忽然笑了，眼角的皱纹泛起涟漪，"你爷爷说，碎碎平安。"枯枝般的手指蘸着米浆，将碎瓷慢慢拼合。裂缝里渗出的白浆渐渐凝固，宛如一道愈合的伤疤。
暮色漫进堂屋时，八仙桌上已摆好热腾腾的阳春面。奶奶将修补好的瓷碗推到我面前，碗底沉着金黄的荷包蛋。"手艺人说，补过的瓷器比原先更结实。"她往我碗里添了勺猪油，琥珀色的油花在汤面漾开，"心里揣着事，才容易磕着碰着。
雨不知何时停了。月光淌进裂缝，青花缠枝在修补处开出新的纹路。我捧着温热的瓷碗，忽然明白有些裂痕不需要藏，它们会在时光里沉淀成另一种圆满。就像奶奶把歉疚补成了传承，把惶恐熬成了慈爱，让那个雨天摔碎的，不仅仅是青瓷。
